主後一世紀的哥林多

哥林多位於今希臘南部,伯羅奔尼撒半島(Peloponnese)銜接希臘本土的狹長地峽西端(見423頁地圖)。哥林多南倚險峻高聳的哥林多衛城而建,本身並未臨海,其北方約三公里(約二英里)處,臨哥林多灣利開翁(Lechaeum,見423頁地圖),為其主要外港,亦為前往地中海西方(羅馬西班牙迦太基等)的門戶,利開翁哥林多之間有道路連結(見428頁上圖),在希臘時期,道路兩側曾有城牆保護(見423頁地圖),以避免戰爭切斷哥林多對外的海路交通。哥林多東方偏南約10公里(約六英里)處,為其臨撒羅尼灣(Saronic Gulf)的東方外港堅革哩(見423頁地圖與424頁上圖,另見 徒18:18; 羅16:1),為哥林多前往地中海東方(亞細亞旁非利亞基利家敍利亞猶太埃及等)的門戶。

利開翁堅革哩這兩個地名,源自希臘神話寧芙(Nymph;或作「精靈」)佩利奈(Peirene/Pirene)的故事。佩利奈原有兩個女兒利開亞(Lecheas)與堅革利亞(Chenchrias),但當堅革利亞亞底米女神(即 徒19:24-35亞底米)無心殺死之後,佩利奈因傷心過度,化為一道不止息的眼淚,成為哥林多的泉水(稱為「佩利奈水泉」,見423頁圖),而她的兩個女兒,即為哥林多兩個外港之名的由來。

希臘哥林多市位於古哥林多東北方的海邊,古利開翁的東側(見423頁地圖)。

哥林多希臘地區最早有人聚居的地區之一,其聚落遺跡可回溯到主前4000年前。主前八世紀起,哥林多已為當地的軍事強權與商業重鎮,並於西西里西岸與亞得里亞海兩岸建立了殖民地。在其之後的歷史,主前146年為重要的分野。主前二世紀,羅馬開始東進希臘半島哥林多所屬的亞該亞聯盟(主要由伯羅奔尼撒半島中、北部的城邦組成),起來與羅馬對抗,哥林多為其中居首的城邦之一。主前146年,羅馬攻破哥林多,屠殺了城中男丁,將婦孺賣到異地為奴。自此,希臘時期的哥林多宣告結束(見短文主後一世紀的羅馬之「羅馬的擴張」〔614頁〕)。

此後,哥林多雖仍有人煙,但已不復過去的榮耀。主前44年,凱撒(Gaius Julius Caesar,主前約100-44年)下令將該城重建為一羅馬的殖民地,從各地移入不同種族的人,哥林多才重新恢復其榮耀,但這新的哥林多已不再是一希臘文化的城市,而是一羅馬文化的城市,其官方語言為拉丁文(但希臘文仍用於日常商業活動之中)。這樣的歷史,使得主後一世紀的哥林多,在文化上不同於其周圍的希臘城市(如雅典等)。

在主後一世紀中葉,保羅來到此地時,哥林多羅馬帝國亞該亞省(見359頁地圖)的首府,一般估計當時該城的人口大約在八萬到十萬人之間。

哥林多位於西北-東南海路,與東北-西南陸路的交會處,由於伯羅奔尼撒半島南端以行船危險著稱,加上哥林多西北方的哥林多地峽非常狹窄(最窄處僅不足六公里〔約3.5英里〕),使得哥林多與其兩個外港,成為東西海運航路的重要樞紐,貨物經常由兩個港口其一上岸,經陸路運送到另一個港口重新上船前行。

早在主前六世紀初,當時哥林多的獨裁者伯理安德(Periander,主前約625-585年)便已經有建立運河穿越地峽的想法,但並未付諸實行,他最後採用了一較為經濟的替代方案,在地峽最窄之處,用石板舖設一條「拖曳穿越之路」(diolkos,該希臘文由「穿越」與「拖曳」組成),路面切出兩條平行的溝槽,以便將裝載貨物的拖車與裝上輪子的小型船隻,從路的一端上岸,沿着路上的溝槽,拖曳到路的另一端重新下水(見本頁地圖與424頁下圖)。

在古代,繞行伯羅奔尼撒半島南部不僅耗時(需時至少六日),同時在起風時極其危險,容易發生船難,因此這條「拖曳穿越之路」同時有着商業與軍事的價值,平時可以節省運送貨物的成本與風險,戰時可以加速軍隊的行進。之前所提凱撒重建哥林多,着眼的便是當地經濟發展的潛力,其計畫之一,便是要以哥林多為基地,沿「拖曳穿越之路」開鑿跨越地峽的運河,但這個計畫因凱撒於主前44年被刺而擱置。之後,凱撒尼祿(Nero,主後37-68年,主後54-68年在位)是第一個付諸實行的君王,他於主後67年在當地親自舉行了破土典禮,但隔年便因他自殺而再次擱置。今日的哥林多運河為主後1882年動工,1893年興建完成(見425頁圖),其位置與古代的「拖曳穿越之路」大致相當。

為重建哥林多,許多羅馬退伍軍人被安置於此地,也有從各地來的自由人(即被釋放的奴隸)與工匠來到此地,尋求迅速致富的機會,他們很快地恢復當地銅器、陶器的製造,並善用當地交通要衝的地理條件,在此地建立市集(見427頁圖),讓哥林多不僅成為東西貨物的集散地,也成為重要的金融與運輸服務中心,為往來的商旅提供補給、住宿休憩、船隻修理等類的服務。在重建後50年內,許多人在此致富,其中不乏女性, 林前1:11所提的革來氏與 羅16:1所提來自哥林多外港堅革哩的女執事非比,很可能都是在哥林多一帶經商致富的女性商人。

哥林多另一個重要的經濟來源,是兩年一度在附近伊蘇米亞(Isthmia)海神波塞頓(Poseidon)神廟的範圍(見423頁地圖),所舉行的伊蘇米亞運動會(或稱地峽運動會,「地峽」的英文isthmus即源自「伊蘇米亞」的希臘文)。該運動會與奧林匹亞(Olympia)的奧林匹克運動會與岱爾菲(Delphi)的普提亞(Pythian)運動會,為古希臘三大泛希臘的運動會,奧林匹克運動會每四年的夏季舉行一次,伊蘇米亞運動會於奧林匹克運動會之前一年與之後一年的春天舉行,剩下的一年(即奧林匹克運動會之後二年),則舉行普提亞運動會。

主前229/228年,羅馬人開始參與伊蘇米亞運動會,在主前146年哥林多被毀之後,伊蘇米亞運動會仍然持續。主後2年,該運動會再次由浴火重生後的哥林多主持,運動會的主席,由哥林多議會所選定。從凱撒提庇留(主前約42年-主後37年,主後14-37年在位)執政晚期起,該運動會的活動逐步擴大,開始包含四年一度對羅馬皇帝的尊崇、詩歌朗誦與音樂演奏的競技,體育項目也增加了駕馭馬車的競賽,並容許女性參與該項比賽。伊蘇米亞運動會吸引大量的遊客,每隔一年在春天到哥林多參與盛會,為當地創造了大筆的收益。為招攬遊客前來,絕大多數哥林多鑄造的錢幣,均以海神波塞頓伊蘇米亞的海神廟為圖樣,該運動會對哥林多的重要,可見一斑。

保羅應於主後50年左右第一次來到哥林多(見短文保羅生平年表〔222頁〕、以下「迦流哥林多的任期」),並在此停留了一年半( 徒18:1-11),他應親自經驗到主後51年伊蘇米亞運動會的盛況。

哥林多當地的宗教活動,也有助於哥林多的經濟。重建後的哥林多雖為一羅馬文化的城市,但是傳統希臘的神明,如海神波塞頓、太陽神阿波羅(見426頁下圖)、愛神阿芙蘿黛(Aphrodite)、醫藥之神阿斯克勒庇烏(Asclepios/Asclepius)、農業與豐收女神底米忒(Demeter),並她的女兒-執掌草木之女神與冥后(原名為珀瑟芬〔Persephone〕,但常以「少女〔Kore〕」稱之),繼續受到供奉與崇拜,這些宗教往往與當地羅馬的國家與帝王崇拜結合。源自埃及伊西絲(Isis)與色拉庇斯(Serapis/Sarapis)崇拜,也在當地可見。

當時哥林多北側城牆之內的阿斯克勒庇烏療養聖所(見423頁地圖),吸引各地的人來此地尋求身心的醫治,對哥林多的經濟應有一定程度的貢獻。當地考古出土了大量人體器官與部位的陶製模型(見426頁上圖),絕大部分是痊癒的人為感謝阿斯克勒庇烏的醫治所供奉。考古的資料也顯示,在該療養聖所旁的水泉附近,有餐飲的設施,很可能為當時哥林多公眾聚集飲食常用的場所,供廟會或同業公會的聚集使用。

主前146年之前,哥林多城南的哥林多衛城之上(見428頁下圖),曾有大型的阿芙蘿黛神廟(見423頁地圖),希臘地理學家史特拉波(Strabo,主前約64年-主後約24年)曾提及,該神廟範圍內過去有上千名男女廟妓,服務來此朝聖的人,後人常據此以為,主後一世紀的哥林多充斥着各類的淫亂與放蕩,並以此來創造城市的財富。但這樣的觀點需要質疑,因為前述史特拉波的話,並非描述羅馬重建之後的哥林多,當他來到此地時,在哥林多衛城上僅見到一小型的阿芙蘿黛神廟,上千廟妓的盛況已不復可見。主後一世紀哥林多鑄造的錢幣,有部分使用了阿芙蘿黛的圖像,說明阿芙蘿黛崇拜在當時雖盛況不再,但仍為當地的重要宗教,伴隨阿芙蘿黛崇拜而來的,自然包括了廟妓的活動與收益,但該神廟對主後一世紀的哥林多的經濟貢獻,應不是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。

前述商旅運輸、運動盛會、宗教朝聖,均牽涉到大量流動人口的食宿問題,在住宿方面,當時多半用活動的帳棚來解決,因此,保羅與他的同工在哥林多以製造帳棚維生( 徒18:1-3),是非常切合當地需要的。

晚近結合考古學、社會學、修辭學的研究,使得當代對主後一世紀哥林多的社會氛圍,有更深入的認識。羅馬所重建的哥林多,在主後的一世紀,是個無傳統文化包袱的商業城市,大量前來此地追求快速致富以改變自身社經地位的人群,使得哥林多充斥着激烈而無情的競爭。沒有財富的人用盡方法、甚至不擇手段地追逐財富、權力,渴望得到伴隨而來的社會地位與榮耀。而在此已成功致富的人,原先多為出身寒微的自由人,迅速致富並未立即帶來社會地位的竄升,造成財富與社會地位的不對等,為求他人對自身的認可,便透過各樣的方式自我褒揚:或者競相成為巡迴演說家的庇護者與贊助人,以此向同儕誇耀;或者出資建造道路或公共建築,以博取政府立碑稱讚;有些人甚至立碑自我表揚(見422頁地圖所標示的巴比烏〔Babbius〕紀念亭,即為一位稱為巴比烏的人,為自我誇耀其成就所建)。

古代的希臘羅馬社會,原本便崇尚個人成就與能力所帶來的榮耀,並以缺乏可自我誇耀之事為恥。在主後一世紀的哥林多,汲汲營營追求社經地位竄升的渴望,使得對榮耀的追求,更為變本加厲,但哥林多人所追求的是快速可得的榮耀,這樣的榮耀多半不是基於事實,而是建立在給他人觀感之上的虛浮榮耀,這是何以有人會立碑自我褒揚的原因。成為巡迴演說家的庇護者與贊助人,是另一種快速提昇他人對自己觀感的方式,而當時到處旅行講學表演的「智慧學派」(Sophists,中文常作「詭辯學派」),崇尚以華麗的詞藻幫人包裝,與哥林多人追求浮誇榮耀的熱望,不謀而合。滿有口才,善用華麗言語的被視為「智慧」(對照如 林前1:20; 2:1,4等),與有這樣「智慧」的人相交,不僅可以顯出自己的榮耀,這些人的「智慧」,也有助於宣揚自身的榮耀。

另一個與「榮耀」關係密切的,便是對「權力」的追求,與對「權利」的堅持。 林前6:1-8爭訟的問題,很可能與權利有關,而 林前11:2-16女性不蒙頭的問題、 林前14:1-18追求方言的問題、 林前14:34-36婦女在會中爭着發言的現象,均不能排除背後有追求教會內屬靈權力的成分。而保羅在給哥林多教會的書信中,反覆提到「軟弱中的力量」、「愚拙中的智慧」(如 林前1:18-25; 2:1-5; 林後4:7-11; 6:3-10; 11:23-12:10等),對處於上述這種社會氛圍之下的哥林多教會,是極為切合的針砭之言。

徒18:12-17提到保羅亞該亞方伯(省長)迦流前受審(見429頁圖),這段記敍是重建保羅生平年表的重要支柱。根據主後20世紀初在岱爾菲(主後一世紀時屬亞該亞省)所發現的文件推斷,迦流應於主後51年七月一日至52年六月30日之間,擔任亞該亞方伯(省長)。考慮到地中海冬季停航,保羅應於主後51年冬季停航前,或主後52年春,海運重新開通時,離開哥林多徒18:18)。由此回推一年半( 徒18:11),保羅應於主後50年的某個時間來到哥林多(對照短文保羅生平年表)。

保羅雖於哥林多停留有一年半之久( 徒18:11),但使徒行傳保羅在當地的經歷並無太多着墨( 徒18:1-18),然在 徒18:18保羅離開哥林多教會之後,與當地教會之間的關係與互動,卻可以透過使徒行傳保羅書信,而有不少的認識。

徒18:24-19:1可知,當保羅開始第三次宣教旅程,從敍利亞安提阿循陸路往以弗所前進時,之前留在以弗所百基拉亞居拉徒18:18-19)遇見了亞波羅,這對夫婦幫助亞波羅更完整認識基督信仰,然後將他推薦給哥林多的教會。

亞波羅哥林多時,保羅則來到了以弗所徒18:24-19:1)。而當保羅以弗所一段時間之後的某個春天,寫作哥林多前書時(對照 林前16:8-9),他已寫過一封今以佚失的書信給哥林多的教會( 林前5:9),並且此時亞波羅應已從哥林多回到以弗所,與保羅同在一處(見 林前16:12)。

然而,哥林多前書很可能沒有解決所有哥林多教會的問題,以致保羅很可能需親自前往哥林多(對照 林後2:1-4),之後又須再次寫信處理(見 林後2:4,9),但這封書信也已佚失,這封佚失的書信很可能是由提多專程送去的,而當提多前往哥林多時,應是保羅準備離開以弗所的時候(對照 林後2:12-13; 7:6-16)。

這一次,問題似乎得到解決(對照 林後2:1-10; 7:6-16),為此保羅再次寫了哥林多後書(或其中的某些部分),此時他已離開以弗所所在的亞細亞林後1:8),經由特羅亞到了馬其頓省的某處( 林後1:16; 2:13; 7:5; 8:1; 9:2,4; 11:9;對照 徒20:1),而這封書信再次是由提多送達( 林後8:16-24)。

之後,保羅終於從馬其頓省南下,再次來到哥林多所在的希臘(相當於亞該亞省;見 徒20:2),與哥林多教會重聚,並在當地撰寫了羅馬書,託哥林多東方外港堅革哩的女執事非比,送往羅馬羅16:1)。

對照 林前16:1-4; 林後8:1-15; 9:1-15以及 羅15:25-27保羅第三次宣教旅程離開以弗所之後前往馬其頓省與亞該亞省(對照 徒20:1-3),其中一個重要的目的,是在兩處的各外邦教會中募款,以便他帶回耶路撒冷,賙濟當地猶太背景的基督信徒。此一安排,應是要緩和保羅與同工在外邦宣教,所造成他們與奉割禮的猶太基督信徒之間的緊張關係。

另對照短文使徒行傳保羅書信之「哥林多前後書」、「羅馬書」(451,452頁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