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話字聖經的由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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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常有些不熟悉台語教會的信徒,以為「白話字聖經」是當年中國推動五四「白話運動」時的產物,故常接到有心信徒的來電詢問;而本會也總是特別強調「是台語聖經喔!」免得引起誤會。

其實,「白話字聖經」的正式名稱為《Amoy Romanized Bible(廈門羅馬字聖經)》,又更早之前稱《Amoy Vernacular Bible》,意指內容為廈門方言的聖經;而這也是台灣一直以來普遍在台語教會所使用的聖經。至於這本聖經的起始,有兩位很重要推動者不能不提,就是 — 英國宣教士馬雅各醫生 (Dr. James Laidlaw Maxwell (1836-1921)) 與巴克禮牧師(Rev. Thomas Barclay)(1849-1935)。

讓我們追溯到十九世紀,在鴉片戰爭結束後,廈門開放為通商港口,許多宣教士來華紛紛以羅馬字系統來學習閩南方言,也以此羅馬字系統開始翻譯各地的方言聖經。其中傳播最廣的乃是廈門話的「話音字」(臺灣稱為白話字),約於1850年開始傳播。由於宣教士使用羅馬字書寫系統的目的主要在傳福音,所以早期的白話字出版品皆以福音性質為主,在1852年即出現在廈門翻譯的《約翰福音》,可說是最早出現的白話字福音單行本。

1865年,英國伯明罕醫院的馬雅各醫生飄洋過海先到廈門一年,之後抵達台灣台南府(註1) 傳道,是台灣第一個醫療宣教士。在馬雅各傳道的過程中,一開始並不順利,因為民眾對外來文化既恐懼又排斥。他一抵達台南府,居民即造謠說他是挖人眼珠,取人器官做藥的外國番;迫使他對普遍民眾的無知感到無奈,只好撤退到旗后(當時打狗的經濟中心),也往台南東北區一帶傳道。

相對於平地漢族民眾的不友善,台南東北區一帶單純的平埔族人對馬雅各的傳道反應倒相當熱情。族人甚至還讓馬雅各於1871年帶去的訪客 - 英國人約翰湯森(John Thomson)拍攝了平埔族人的相片(註2)。可見平埔族人對馬雅各與其友人並無疑防之心,而馬雅各初期所設立的也是都以平埔族教會為主。

那時在台灣民間雖然已設有漢學教育的私塾,聖經也已有漢文《和合本》,只是民眾識字的情形並不普遍,對宣教士教導信徒讀聖經產生很大的困難。馬雅各在探訪平埔族人期間,曾見到他們擁有在十七世紀(荷蘭據台時代)以羅馬字系統書寫的契約文書(註3);由於馬雅各來台之前,曾在廈門接受以羅馬字系統學習方言的訓練,於是他以白話字與助理等人利用工作之餘著手翻譯新約聖經。

馬雅各在1872年利用返國休假時仍繼續翻譯白話字聖經,並於1873年監印完成了白話字的第一本新約聖經《 Lán ê Kiù-chú Iâ-s¬ Ki-tok ê Sin-iok (咱的救主耶穌基督的新約)》(註4)。這本聖經開始在台灣教會中推動,宣教士也擔負起教育信徒以白話字讀經的責任,白話字教育即在普羅大眾中以「信徒造就班」的環境下展開。

1874年馬雅各醫生因脊椎病痛,無法再回台灣。隔年1875年,上帝又差遣了同是英國長老教會的巴克禮牧師來台。這兩位英國宣教士承先啟後地在台灣以白話字留下了最寶貴的影響。雖然人不在台灣,馬雅各卻心繫這片土地,他奉獻一台羅馬字拼音的小型印刷機,及排字架、鉛字等印刷工具,運送到台灣;而後由巴克禮將此印刷機組裝,教導人使用,這是台灣的第一台印刷機。

根據巴克禮的記載,可見他對推動信徒讀經的使命感:「從我初抵台灣,就確信三件事,至今歷時五十年,仍堅信不移。第一,若要有健全而有活命的教會,每一信徒不分男女,都要研讀聖經。第二,這個目標,使用漢字是達不到的。第三,使用羅馬拼音的白話字,可達到這個目標。… 」

到了1884年,中法戰爭爆發,台灣也受殃及成為法國攻擊的對象。宣教士們紛紛走避於廈門,並聚集一起分享宣教心得,而重譯廈門語聖經(台灣亦通用)成為關心的議題。因為這本聖經是馬雅各當年在有限的資源下,參考英文譯本翻譯而來,與原文頗有出入。於是宣教士們決議自當中挑選數個小組分頭重譯,再將稿件印成校對稿,送交不同團體試閱並提出修訂。然而在科技不發達的當時,各地聯絡不易,各小組翻譯原則不一,往往無法及時交稿,這麼一拖,就拖了近三十年。

巴克禮對此計畫的進展,勢必非常在意,由他在1885年七月回到台灣以白話字所創刊的「台灣府城教會報」刊頭(註5)可見一二:「你們自己讀聖經,會受聖靈的感動,雖然沒有人講道給你們聽,仍然會明白上帝的旨意。可惜漢字很難學,會讀的人少,因此我們另行設法,以白話字來印書, 使你們較容易看懂。…。希望眾人要出力學習白話字; …這樣你們就會讀報以及其他的書和聖經,希望你們習道愈深,德性愈完備。」 

後來,英國聖經公會認為這個「重譯本」應該儘早付梓,決定委由德高望重的巴克禮擔任翻譯工作。於是他在1913年到1914年期間來前往廈門,與三位中國助手一同著手重譯白話字的廈門語《新約聖經Sin-iok》,很有效率地在一年半間完成翻譯,該書並於1916年五月印發第一版。

1921年他回到英國,膺選就任英國長老會首屆總會議長的職位;該年三月馬雅各醫生病逝於故鄉時,巴克禮親臨也主持了該追思禮拜。沒多久他又接受了委任並於1927年再次抵廈門,與助手開始重譯白話字的廈門語《舊約聖經Kü-iok》;也於1930年不負重望地完成舊約的初稿翻譯完成。其時,他已屆八十一歲的高齡。

但是這本舊約聖經的出版一波三折。隔年,巴克禮親自前往上海商務印書館承印該聖經,並留在當地督促校對修正。不幸,在1932年爆發了上海事件,日本轟炸了上海市,殃及了商務印書館,一場大火將已排好的部分舊約鉛字版幾乎全毀,還好校對一半的稿件仍在,只是印書館忙於戰後的整理,無暇處理該聖經的出版工作,巴克禮於是返台,繼續投入台南神學院的教學工作。

半年後,巴克禮又回到上海繼續聖經的出版事宜;在1933年 8月4日,他親筆在瑪拉基書最後一章的印刷校正稿簽上O.K.以及自己名字的縮寫T.B.,正式宣告舊約聖經的完成,並於兩個月後立即回台,而該版聖經首批於1933年12月25日終於抵達台灣。回台後的工作,他不因年長而自鄙,仍持續主日教學與講台證道,同時擔任教會小會議長職務,直到兩年後(1935年10月)安息主懷,享年八十六歲。巴克禮在台灣六十年,安息於斯,葬於斯。

宣教士們在翻譯聖經的過程中,一直同時投入於台灣宣教的事工。他們孜孜不忘台灣教會信徒的需要,以超凡的毅力完成《白話字新舊約聖經》的編譯工作。從二十世紀初期到今,這本聖經幫助了無數的信徒,許多原本目不識丁的阿公阿媽,因為學了白話字,能夠自己閱讀上帝的話語,進而以聖經的教導來教育自己的子女,成就下一代的信仰。

只可惜,隨著當年政治立場的介入與時代的變遷,白話字系統的使用率已降低許多。適逢聖經公會今年推動「白話字手抄本聖經活動」,呼籲信徒不分族群老少,共同來抄寫完成。當我們抄寫著也許已不大熟悉的白話字時,應該以感謝上帝恩典的謙卑,去體會在二十世紀初期的宣教士們為這塊土地奉獻的苦心。

編按:鑑於語言的演變,《白話字新舊約聖經》的語法與現代人一般使用之台語出入頗多。聖經公會早已著手於《現代台語譯本聖經》的翻譯計畫,由駱維仁博士,翁修恭牧師等學者進行審閱。新約業已完成,近期即將出版。

(註1)馬雅各於1865/6/16來到台南看西街亭仔腳(原仁愛街43號)開始他的傳道醫療工作,這一天便成為英國長老教會日後的「在台設教紀念日」。

(註2)該批照片收錄於John Thomson出版之文字攝影紀錄The Straits of Malacca, Indo-China,and China ; Ten years'travels, adventures,and residence abroad 《十載遊記:麻六甲海峽、中國與中南半島》。

(註3)俗稱「番仔契」。該書寫系統現稱「新港文書」,也是另一種羅馬字書寫系統。是目前所知台灣語言最早的文字系統。

(註4)白話字的第一本舊約聖經《舊約的聖經(Kü-iok ê  Sèng-keng)》也於1884年由英國聖經公會出版。

(註5)現今之「臺灣教會公報」。該刊頭原全文以白話字刊行。